在日前舉辦的BRTV《光影新視界》首屆攝影聯(lián)展上，幾本《大眾電影》老雜志把觀眾的記憶帶回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。封面上那些驚艷了一個時代的明星照，許多就出自張甦妍之手。
當年的明星大片是如何出爐的？帶著一分好奇，記者專訪了76歲的老攝影師張甦妍，聽她回憶鏡頭里的那些流金歲月。
自家小屋成了簡易攝影工作室
走進張甦妍的家，墻上掛著的大鏡框里有一整版她與知名導演、演員的合影。張藝謀、鞏俐、章子怡、姜文、李雪健、葛優(yōu)、陳道明、唐國強、劉曉慶、斯琴高娃、潘虹、蔣雯麗、徐帆、許晴、陳紅、傅彪、高倉健、秦祥林、梁家輝……這些拍攝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老照片記錄了張甦妍的職業(yè)生涯，也見證了她和這些電影人在工作中結下的友誼。
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《中國銀幕》復刊和《電影畫報》創(chuàng)刊，后來調入《大眾電影》雜志社，直至2005年退休，張甦妍在攝影師的崗位上工作了整整25年?！澳菚簺]有專業(yè)的攝影棚，基本上走哪拍哪，有時去演員的駐地，有時在我家?！睆埉d妍回憶，當時她的宿舍實際面積只有30多平方米，卻接待過不少演員?！霸诩遗臄z基本就是利用自然光，僅有的幾支小燈，是劇組的照明師送的。背景有時就用各種顏色的布，我出差的時候看到好看的布料，就買回來當背景。”因為房間太小，有時候張甦妍干脆就讓演員坐在自己床上拍照，背景就是自家窗簾?！翱赡芪沂桥當z影師，女演員們在我面前也就特別放松。”
明星們住的飯店、宿舍甚至京郊的農(nóng)村，都曾是張甦妍的臨時攝影棚?！?992年，我給蔣雯麗和林芳兵拍照，就約在順義我姥姥家，背景就是農(nóng)村的土墻、柴火垛、小路，再讓蔣雯麗推上我表弟的自行車，特別有鄉(xiāng)土氣息。”她記得，蔣雯麗還特別要求純素顏出鏡，拍出來的效果格外真實、自然。
當年給演員拍照，他們大多是自己化妝和造型，甚至連衣服都互相借著穿?！艾F(xiàn)在明星撞衫好像是件丟人的事兒，但當時有一條漂亮裙子，能拍好幾個明星?！睆埉d妍翻出了1994年第5期《大眾電影》的封底照，照片中茹萍穿的花上衣，就是張甦妍自己買的布料，再請劇組的服裝師做的。
沒有后期修片也沒人刻意減肥
上世紀八十年代，《大眾電影》曾以單期947萬冊印量創(chuàng)造了電影雜志一期銷售量最高的世界紀錄，而封面照恰恰是決定銷量的重要因素。在那個沒有網(wǎng)絡平臺的時代，象征演員走紅的標志也正是頻繁登上《大眾電影》雜志封面。因此，編輯們對封面照的選題格外重視?！爱敃r我們選擇誰來拍封面，一是要看影片的市場情況，二是看演員的潛力?！背艘呀?jīng)成名的演員，有時候，電影學院的老師也會向張甦妍推薦新人。“北電表演系94班有三朵金花，蔣勤勤、陳莎莎、金巧巧，她們上學的時候我都拍過?！?/p>
在很多明星還沒有冉冉升起時，張甦妍的鏡頭已經(jīng)對準了他們。1991年，電影《我很丑，可是我很溫柔》上映?！翱赐觌娪爸?，我對寧靜印象很深，她的外形氣質識別度很高?！背弥ド虾３霾畹臋C會，張甦妍便主動約了寧靜拍照。后來，隨著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《紅河谷》等影片接連上映，寧靜一炮而紅，獲得百花獎最佳女演員。
大眾電影百花獎是當時知名度最高、參與性最強、普及面最廣的群眾評獎活動，最火時群眾投票數(shù)以百萬計。為了能投自己喜愛的電影和演員一票，很多讀者凌晨就在報刊門市部前等待?！澳菚r候的選票都是一麻袋一麻袋裝的，還需要人工計票?！睆埉d妍和同事們利用午休的時間，也參與到計票的工作中，“拆100個信封可以掙幾分錢，錢雖然不多，但這段經(jīng)歷現(xiàn)在想來是很好玩的。”
《大眾電影》不僅記錄了電影業(yè)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輝煌，也為我們記錄下那個年代淳樸、簡單的美?！艾F(xiàn)在的照片都得美顏精修，但當時我們拍照都是‘零后期’，拍一位明星最多用兩卷膠卷，也就是60張。一般他們不會給攝影師提出什么特別的要求，選片也都是美術編輯和攝影師選，他們很少干涉。”
與現(xiàn)在女明星們清一色的錐子臉、高鼻梁不同，那個年代很少有演員化濃妝，更別提醫(yī)美、整容了?！爱敃r的審美是崇尚自然，演員們各有各的特色，不會一味地以瘦為美，也沒有人會刻意減肥，除非是為了角色需要?！睆埉d妍回憶，“那時候大家喜歡的男演員都是有陽剛氣的、有分量的、有棱角的，比如邵兵、孫淳、尤勇那樣的。如果說誰是‘奶油小生’，那是個貶義詞。男演員拍照基本不化妝，就為了拍出男人的質感?！?/p>
她曾在張藝謀班上旁聽
上世紀六十年代初，張甦妍讀高中時，父親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工作?！爱敃r我們家住在博物館旁邊的宿舍，一出門就是天安門廣場。正好鄰居是國博做攝影工作的，在廣場上給我拍了好多照片?！碑敃r她就想，如果自己將來也能當攝影師就好了。填報志愿時，她便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。“攝影系只過了初試，沒過復試，后來被工程系錄取了?！?/p>
1973年分配工作時，張甦妍被分到了中國電影發(fā)行放映公司從事技術工作，1977年被調到宣傳處，負責洗印電影劇照?！昂髞怼吨袊y幕》要復刊，領導讓我回電影學院進修，結果就跟著攝影系78班旁聽。這個班里，張藝謀是年齡最大的，所以他說的‘必須得努力’這句話至今印刻在我的腦海中。他平時話不多，但特別勤奮?！睆埉d妍還從影集里找到了當年他們班去十渡拍圖片作業(yè)時，她給張藝謀拍的一張黑白照片，“現(xiàn)在看起來很珍貴了?！?/p>
能從事攝影工作，張甦妍直言幸運?！耙驗槲覜]有繪畫基礎，個子也比較矮，應該說條件不如別人優(yōu)越?！钡珣{著滿腔的熱情、勤奮好學的態(tài)度和低調直爽的性格，她在工作中得到了很多導演、演員的認可，也和他們成了交心的朋友?！袄詈蚕閷а莸摹痘馃龍A明園》《垂簾聽政》《敦煌夜譚》《火燒阿房宮》四部戲，都是請我去當劇照師，他對我特別信任?！?/p>
至今，張甦妍都特別懷念那個年代的工作氛圍?！爱敃r演員在劇組拍戲，沒有人帶助理，收工的時候也是幫著工作人員一起收東西，大家是非常平等、真誠地交往。那時候對演員要求也很嚴謹，因為是膠片時代，很多時候就得一條過，不管多大的明星，都得做好功課?！痹谒磥?，到了上世紀90年代后期，從演員有了經(jīng)紀公司開始，影視行業(yè)越來越市場化，種種亂象也開始冒頭?！艾F(xiàn)在老說‘人設崩塌’，當年可沒有‘人設’，只有藝術工作者對自我的嚴格要求。”
雖然拍了那么多經(jīng)典照片，但張甦妍沒有出過畫冊，也沒有舉辦過個展。明星攝影師在別人看來或許是巨大的光環(huán)，但在她看來僅僅是一份平凡的工作。“現(xiàn)在，偶爾翻翻留下來的老雜志，給自己留了個念想，就足夠了。”這份工作真正讓她收獲幸福感、價值感的地方在于，“能將這些電影人的美好瞬間定格下來，和大家分享?！?/p>
